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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晌，希尔才打破沉默，声音中带着些许不解：“能告诉我，为什么么？”

    “他不应该还记着我，那样他的绝望便一直不会消失，他的心便会再一次封闭起来。那样，他就不再是我的死神大人了。”亚丝娜微笑着，像是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

    而希尔第二次感到了惊讶，低声道：“彼岸。”

    “什么？”

    “彼岸。”这次，她说的更大声了，也不再像是在试探什么，叹息道：“你应该留下来的。”

    “那是什么。”亚丝娜不由得问道。她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个词语。

    “那是，实体化的绝望。我们称之为，彼岸。”她低声喃喃，像是在解释，但那表情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着，“所有绝望的事物终会在那里腐朽，永远走不出绝望的深渊，染上彼岸之色，最后，死于绝望。”

    “能让他忘了我么？无论我是否继续在他身边，都让他忘了我吧，那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果。我看到了，那是他的绝望。他想相信我，但我却背叛了他的相信。大概，对他来说没有比这更残酷的事了吧。他一直想相信谁来着。那样的……也太残忍了。只要他还记着我，那他的伤口就永远也不会愈合。哪怕他再也记不起也没关系，但，他是我的死神大人。我希望，他能够变得去相信谁，变得能真正地爱上谁。那样的他，才是完整的他。”亚丝娜并没有在意希尔说的话，因为她根本听不懂希尔说的话，也不想去懂。她光是站在这里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了。只是，她不会动摇。永远也不会。即使什么也不剩下了，她也不会改变主意。

    那是她的选择。她爱他，所以她选择了付出，而不是继续索取。说到底……所谓的爱情，只是一个互相付出的过程吧。如果两边的付出一直无法对等的话，终究再完美的爱也会破灭。死神大人已经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给她了，她却没珍惜。她早就应该选择任性的。所以……这次，就让她任性一回吧。既然，他相信错了，那就再来一次。他一定能够找到那个能让他全心全意去相信的人的。那样的死神大人，才会是完整地，才会让她重新鼓起勇气去爱他。在那之前，她不会再祈求什么了。这是她的罪，必须由她自己去赎。

    “这就是真正的……与彼岸相对的东西么？”希尔却置若罔闻地继续喃喃着，缓缓走下去，手指轻轻点在亚丝娜额上。

    亚丝娜并没有反抗，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是，她并未如同那蝴蝶一般变为灰黑色。

    “我觉得，我们不应该这么做。”莲不知何时出现在希尔身边，指尖轻轻拂过亚丝娜的额。柔顺得不可思议。随后她补充道：“这么做就太可惜了。”

    希尔罕有地冷笑起来，毫不客气地问：“那么，如果不这么做，那就继续如她说的那般，让协被彼岸侵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既然已经被彼岸侵蚀了，那只要抹掉一切重来就好了。这是唯一不让露娜伤心的办法。而且她自己都同意了，你还在想什么。这个世界可比你想象中的残酷啊。”

    莲不说话，依旧轻抚着亚丝娜的脑袋，似乎只是想让她做个好梦。

    而希尔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继续嘲讽道：“还是说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么？让他们重新认识一遍？开什么玩笑，你以为你的法术真的是完美无缺的么？除非把他的灵魂毁掉，不然该想起来的总会想起来的，无论如何那都是个威胁，最后只会变得更加绝望。”

    莲也不生气。她知道，无论是她还是希尔，都需要泄了。这个少女给她们带来的震撼，绝对不下于当年见到露娜时的。一个是永不绝望的人，另一个则是主动寻求着绝望。两者截然相反，却在哪里又有着共同之处。

    那便是，希望。

    唯一的，作为绝望的诱食，又能压制绝望的事物。

    希尔无法阅读上位死神的过往，所以她并不能知道露娜的过去生了什么。而露娜也从不会告诉她。只有在那时，她才觉得露娜并不只是一个少女而已。但眼前的少女，从出生到现在的一切明明都在她的手中，明明她能够读出所有的经历，却在此时生了与她所想的截然相反的结果。她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知道。这让希尔本能地感觉到了恐惧。

    她不是一个充满希望的人，相反，随时都与彼岸挨着边，所以希望对她来说是一样无比刺眼的东西。就像是，天边的骄阳。但那是不贴切的，那更多贴切与露娜。她的希望，并不是那么美好的东西，而是更加自私的愿望，只有在日暮降临时，人们才能窥见那些许清辉。

    那是，天边繁星的闪烁之光吧？虽没有太阳耀眼，却更为引人注意。因为只有那繁星，人们才敢于直视，才敢于去赞叹其美丽，才敢于靠近，伸手摘取。

    那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

    “动手吧。”希尔闷声道。

    “恩。”莲的兴致也不高，转身离开了这里。因为她的目标并不是眼前的少女，而是楼上沉睡着的死神大人。死神一定是自私的生物，无论有多么感性，只是在那感性还未压倒理性前，她都会这么去选择。她们没有他选。她们必须清除所有的绝望。最好的手段便是记忆消除。

    死神大人掩饰得太好了，或者说，他那近乎完美的本能让莲和希尔都没有预料得到。如果不是亚丝娜告诉她们，她们绝不会现藏在死神大人内心里的绝望。除了她，没有任何人能够越过死神大人的防线。也只有她，才是死神大人唯一毫不设防的对象。因此，即使是她，在那时也没能窥视到死神大人记忆的全部。

    多么不可思议的一对人啊。

    如此不同，却又如此相似着。

    待到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后，希尔才悄悄地蹲下身，额头贴在少女的额头上，闭上眼，低声道：“告诉我，你有什么愿望？无论那是什么，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实现。”

    她改变主意了。生命中总有那么些东西能够让坚若磐石般的顽固被击得粉碎。

    亚丝娜僵硬着，却依旧直觉般嘴角微微上扬。

    她的确做了个好梦。

    梦中，她梦见了死神大人。她不再是她，而他也不是她的死神大人了。陪在死神大人身边的，是另外一名少女——她见过的，名为“露娜”的少女。她不甘心。但这又如何？她心甘情愿了，这又能如何？

    终究，殊归同途而已。

    或许一开始，她与他的第一次相遇，那惊鸿一瞥便是上天给他们开的最大的玩笑吧。

    那时，她岁月静好，他懵懂无知。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无论如何，他也不再属于她了。她仅仅占有了他短短数月而已。她还是不甘心啊……

    如果可以的话，能够让她回到从前的话，她依旧会选择带上头盔，依旧会选择那条道路，依旧会在死神大人面前倔强得可怕。那才是她，那才是闪光的亚丝娜。但，肯定会有什么不同的。

    她想，在一开始时她便犯下了巨大的错误。

    如果可以，她想回到他们第一次见面时。

    她不愿那时仅仅是惊鸿一瞥。如果可以，她绝不想彼此相识毁在那么糟糕的情况下，更不想彼此的相见隔着遥远的一月，白白浪费一月。

    如果可以，她一定会在那天，见到一个长得异常清秀却把自己的心封得严严实实的少年时，走上去，微笑着对他说：“你好，我叫亚丝娜。”

    “告诉我，你有什么愿望？”那个声音再一次问道，带着些许悲哀。

    亚丝娜闭上眼，周围一片漆黑。待到她重新睁眼时，无论是协还是露娜都消失了，只剩下她自己了。她便抬起头，笑着问：“我能在他身边么？他保护我那么久了，他替我开了那么久的路，我想替他做点什么。就算多么微不足道，就算多么简单，我也想帮他。如果灵魂是死神的价值的话，那就把我的灵魂取走吧。只要留下我自己在这里就够了。”

    “没有了灵魂，或许你只能活三年，而且再也无法转世了哦。”希尔忍不住提醒道。她有些心慌，不知道希望听到肯定的还是否定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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