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60-《热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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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实毫不留情地在他面前摊开,他走进大门,管家悲痛地用手绢捂住脸颊,说,“少爷,你怎么来得这么迟呀”
他被管家抱在怀里,忽然嚎啕大哭痛不欲生,到最后没了力气,又被赵璇雅强行从管家怀里抱出来。
他听见赵璇雅刻薄地质问管家“你一个下人怎么敢抱少爷,算不算得清自己几斤几两”
赵璇雅就像社会用来分清阶级的工具,甚至连心都没有。
怎么会有人连心都没有呢。
而进入曾祖父的房门之前,赵璇雅甚至还小声和他说“儿子,今天这个你觉得怎么样如果不满意,妈妈明天再领你去见另一个。”
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只觉得以往陌生的面孔,在此刻更加陌生。只觉得连成为她的儿子,被她这样叫,都是一种耻辱。
可大门推开,赵璇雅的眼泪突然就决了堤,精致圆润的眼泪从她眼角渗出,一滴滴地滚落流淌,美丽又妥帖。
她哭得那样伤心,眼中却没有悲痛,妆容都没有遭到丝毫破坏。
她伏在老人的床边大哭着,捶着胸口状似自责道“我怎么就因为手机静音没有接到电话呢我根本没有看到你们给我打了那么多电话,如果看到,我说什么也会回来的那时候我正带着寒舟想要买一些水果带来,我以为不会这么快的”
“老天爷,你好狠的心,你怎么就舍得带走这么好的一个人,让我们全家悲痛”
可他知道那些话都是假的,她明明知道老人的情况,她明明意识到了那通电话有多重要,所以她没有挂断,只是静音将手机反盖在桌面上。
好像只要不挂断,她就真的不知情,她也不用接受任何谴责。
她把自己包装得伪善又完美,不留破绽,唯一留下的只是六岁的,寡言少语的儿子。
“寒舟,愣着干什么,快过来,”赵璇雅的声音遥远而冰冷,近在咫尺地呼唤他,“你曾祖父给你留了东西。”
他机械地走上前,觉得五脏六腑翻搅得难受,走到床边时看到老人黑白的遗照,而不远处就是盖过头顶的白布,还有赵璇雅虚假的眼泪。
那一刻的赵璇雅分明在淌着泪,可眼里却好像还带着些笑意,仿佛因下午茶的成功结束而雀跃,仿佛因瞒天过海而自得,仿佛因自己的聪慧而沾沾自喜。
恶心,反胃,不齿,崩溃,不解,难以置信,绝望
他的世界彻底坍塌,一瞬间所有的感官失灵,他闻到女人身上传来的花叶香,如同一把利剑刺进他的颅骨,再翻搅得他胃中翻江倒海。
曾祖父有那么多话要和他说,而他明明有机会见上这最后一面的,明明可以不让曾祖父带着遗憾离开的,明明是可以赶上的
但因为赵璇雅,他错过了。
可她居然没有丝毫悔过之心,无耻卑劣,甚至还为自己营造出了高尚而伟大的形象。
他遭受了太大的冲击,当场晕了过去,随后就是长达一周的高烧不退,梦中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只有女人刺鼻的香水味充斥着每一个角落,他崩溃地想要逃,却怎么都逃不开。
好不容易退了烧,睁开眼第一瞬,一个亲人都没有,只是护士微笑着跑到他面前“你醒啦”
“我刚刚在喷你妈妈研制的香水呢,是不是很好闻,你有感知到,所以醒了”护士朝他挥了挥手中的玻璃瓶,“这个是你妈妈送我的,现在都断货了,我觉得喷了心情很好,心想说不定喷了之后你也会醒呢,果然。”
“你不知道,在你高烧的这几天,你妈妈顶着压力发布了一款香水,一夜爆卖几千万瓶”
那款香水空前绝后地成功,他正处在精神创伤时期,几乎遇上的每一个女人都喷着这款给他造成巨大阴影的香水,他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只想缩在角落不被殃及。
只要闻到,当时的窒息与绝望感就再次将他死死地笼罩。
没有人觉得他是害怕,只觉得他是生病太久脑子不清醒,最关键时期失去了心理医生的治疗与干预,随着香水风靡愈演愈烈,他的恐惧症也随之加深并打成了死结。
日复一日,死结终于难以再被解开。
林洛桑从头至尾听完,整个人麻木得甚至快要失声。
她从来没想过,有关于裴寒舟的过敏史,竟然有着那样一段连听者都会觉得万分揪心的过去。
这种情况,通俗来讲应该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她所认识的圈内某位艺人,也是在遭遇重大创伤时视线中心有一把水果刀,对事件的恐惧和情感就转移到了水果刀上,自那之后看到水果刀就会发颤痛苦,流泪不止。
她亲眼见过。
“所以,你那时候应该也是”她哽咽了一下,“曾祖父去世的噩耗还不能接受,就被你母亲彻头彻尾地伤害到,然后,然后对她的厌恶转移到了香水”
又因为香水在那几年风头无两,几乎每个女人都在喷,只要闻到味道,他的伤口便会无数次地被撕裂,痛苦的记忆也一次又一次被翻出。痛楚无药可医,只能躲避,年幼的他只能为自己寻找出一个不靠近的安全距离,方能免于受害。
就这样,他渐渐本能地抵触所有女人的靠近。
见她没法继续说话,男人点了点头,接道“小时候其实没有现在这么严重,只是后来长大了,有了是非观后更加厌恶,才到了现在这种地步。”
她想说话,但喉咙口干涩得根本无法发声,垂着眼,眼泪不自知地就往下掉。
男人蹙了蹙眉,坐到她身侧,曲起手指擦干净她的眼泪。
“你别哭啊,”他无奈地低笑,“早知道不和你说了,害你这么难过。”
她呜咽地哭出声“你就该早点和我说的啊”
男人将她的头摁在胸口,伸出手指抚顺了几下,这时候还在沉声迁就和宽慰她
“好,都是我不好。”
她说不清为什么,好像是想替他把这些年的眼泪都一口气哭出来,头顶似乎还递来他的心跳声,半晌之后,她恢复过来,哑着声音回“你很好。”
对话间隔太久,裴寒舟早已忘记她在回应什么,低头问“嗯”
“我说,”她吸吸鼻子,糯着鼻音抬头看他,“你已经,很好了。”
是这个世界不好。
男人无言地瞧了她一会,这才伸出手指摩挲过她的眼尾,叹息着低声“眼睛都哭红了。”
她也抬起手指,摸了摸他那双好像不会流泪的眼睛,最终停在他眼尾处,轻声许愿,“以后再也不为你哭就好了。”
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你,再也不心疼你,再也不为你感同身受,只陪着你笑,陪你闹,陪你无聊地消磨平淡的时光,那样就好了。
“以后不会了,”男人亲了亲她的额头,“我现在已经,很知足了。”
后来裴寒舟又断断续续跟她说了很多,譬如这个病症带来的诸多不便,譬如他也找过心理医生治疗,可惜收效甚微。
那天晚上林洛桑躺在床上,思考了许久。
或许是她天生不会把事情往最坏处想,竟然想着想着就忽然觉得,就算之前裴寒舟看心理医生没有什么效果,只要她想办法,多用一些时间,兴许她能把他治好也说不定
这毕竟是他心内的一块隐疾,他因此不能出席人多的公开场合,之前和她一起去看日出也在人群中感觉到不适。
既然更换过好几个医生,证明他也是想治好自己的。
听完了裴寒舟的阐述,她觉得男人对自己不过敏一定是有原因的,只是目前原因她还没找到,但只要再细致地寻找一番,总能找到缘由。
而在那之前,她想要潜移默化地,用自己的办法一点点消除赵璇雅当年遗留的阴影。
没有人想带着那样尖锐的阴影生活的,过敏的每一次,不适的每一秒,对当事人的折磨都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凡事不能一蹴而就,必须得慢慢来,裴寒舟这个状况,造成的原因有很多,有对曾祖父的愧疚,还有对赵璇雅和香水的愤恨,也许后者她解决不了,但如果能够让他的愧疚少一些,再在一些场合用他喜欢的香味多加引导,兴许他的潜意识也会一点点地觉得女人并没有那么可怕
她知道,现在的裴寒舟很强大,完全放下了赵璇雅;但曾经的他没有,或是说潜意识里的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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